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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残雪凝辉冷画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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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之后,秋风骤凉,红衰翠减,衰草遍地。天边暮色沉重,远山暮鼓悠响,援琴鸣弦也唱不尽无边寂寥,冷落凄凉。

楚云汐已经坐在阶前整整两个时辰,她已不知消磨了多少这样寂寞的下午,她双手拄腮,手持黄叶,望着偶尔南归的大雁,用叶子扫扫阶上的蚂蚁。梨院从未如此荒凉过,凉的不止是景还有人心。

眼见得太阳西沉,又一日盼望落空,楚云汐叹息着,失望而忧愁。她曾经问过母亲为何总也不见父亲,母亲却总是垂泪。母亲的泪水是她记忆中最为刺痛的存在,也是促使她成长的痛楚。她看懂了悲伤也学会了缄默,她心中充满了疑问,却也只能深埋在心底,她不若以往聒噪和欢乐,因为重重心事令她变得沉寂,也逐渐影响了她一生的情绪。

而白荞又何尝不是独自品尝这杯苦水,楚义濂受伤后几乎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她多想陪伴在丈夫身边却每天只能从下人口中打听消息。丈夫隔绝众人的状态并没有随着他的伤势大愈而结束反而变本加厉,他拒绝所有人的探视和亲近,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她多次恳求甚至在门外哭泣,他却冷冰冰地连头也不回。她的心灰意懒让卢氏颇为舒心,毕竟只有她早已习惯了丈夫不管不顾的态度,也只有她几乎看破了这虚幻的夫妻之情,而将一切的希望和期盼转移到了女儿身上。

蒋木兰偶尔也会来梨院坐坐,她本就是个没有太大寄望之人,对于丈夫也只有感激,万万也不敢有一丝爱慕的期盼,在卢氏的蔑视之下与白荞同气连枝。她的规劝却难以缓解白荞心中的一分心痛,毕竟只有她是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向丈夫交出了自己的心。

白荞苦熬不住,终于病倒,病痛中的期盼不久便破灭,楚义濂仍旧不曾出现。

楚云汐忍不住在母亲榻前痛哭,白荞用枯瘦的手扶了下她的头,也不禁落泪,她终于受不住捂脸跑了出去,落春跟着追出,她攀到父亲书房外的桑树上坐下,任凭落春怎么呼喊都不理睬,下人们围了过来请她下来,她却恶狠狠地威胁道:“你们若敢靠近,我便跳下去摔个粉碎!”

下人没有办法,只得在树下候着,落春又不放心白荞,见这一堆人看着便先行回去。侍女们回报卢氏,卢氏却冷笑着任她胡闹,她知楚义濂最近心绪不宁,她这般乱闹即便不摔死也少不了一顿教训,遂只派几人作势拦拦。

楚义濂几乎天色渐黑方才归家,步伐和脸色都异常疲惫而憔悴,圣上虽下令严查刺客但几个月来毫无进展,让他的心情更是雪山加霜。

楚云汐在树上老远望见父亲向这边走来,立即从树上滑下,忽然奔到父亲面前,大哭道:“爹爹,母亲病了求你去看看吧。”

神思沉重的楚义濂被突然冲出的女儿唬了一跳,接着又看见一大帮下追了过来,围在两人身边垂首低语。

他的脸上如同乌云遮日,阴鸷而冷酷地喝道:“还不退下!”

他的声音响若洪钟,震地众人身子一抖,众人陆续散去,唯有楚云汐不为所动,苦苦哀求。他大怒,怒斥之声如山雨欲来前的雷鸣:“我让你退下没听见吗?”

楚云汐哭声震天,扑到父亲身上,痛呼道:“我不走,我不走。爹爹,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你不要我与母亲了吗?爹爹,为什么你变的如此绝情,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楚义濂揪住她的衣襟将她提起,面上表情扭曲地如凶恶的野狼,他将她掼倒在地,朝她背上痛打几下。她痛苦哀嚎,他却丝毫不减威力,呵斥道:“你这般不知礼数也是你母亲教的?对着父亲就敢如此大呼小叫!你的母亲教女无方留着何用。”他将女儿痛打一顿,就这样将她弃在冷冰冰的地上,院中的几个老下人看不过眼,将她抱回了梨院。

楚云汐几欲断肠的哭声惊醒了白荞,她见下人将狼狈的女儿抱进屋里,心疼的从床上滚落在地,跪行到女儿身边,将她死死抱在怀中,恨不能以死解脱,落春也跟着呜呜而哭。

一位长跟在楚义濂身边的老下人终于不忍,悄悄地蹲在白荞身边,附耳低声道:“夫人有些话本不该我们这些下人多嘴,只是闹成这样,您也该体谅老爷。他打小姐不过是出出闷气,你切不可对他心生恨意。”他叹了口气又道,“夫人,老爷这些日子苦苦支撑,可你却不知他心中的伤痛,他的伤压根就没有痊愈,反倒留下了严重的后果。他的右手几乎半废,最近所有的公文往来几乎都是府中先生代笔,更为严重的是。”他哽咽了一下,缓了缓才压低声音道。“而他的下身已经毁了。”

白荞震惊得忘记了哭泣,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举袖抹了抹眼泪道:“你让他怎么能跟各位夫人开这个口?”

她站起来将楚云汐交给落春带回屋去,深深喘气,对着老下人拜了拜,老下人惶恐回礼,她亲自送几人出门。

她坐在床沿上发呆,既难过又怜惜却又有一丝安慰,原来他的丈夫之所以一夕之间变得如此冷漠,憎恨所有女眷的接触乃是因为如此难言之隐,她怎能不谅解丈夫的苦楚。想来别人便罢,他最难面对的自然是他最爱之人。

更令她心痛的是,楚义濂居然不明白莫说他成了废人,便是他死了化成灰,她也绝不会离弃。思念在此刻越发强烈,她要去,义无反顾的去安抚他的心。

第二****仍去求那位老下人,放她进书房等他。老下人也期盼他夫妻能够重修旧好,便答应了她的请求。

黄昏秋雨,如离人泪,滴滴霏霏。楚义濂的脸却始终犹如无法放晴的天空,暗沉阴森。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白荞与他相对时还是露出了一丝胆怯。他盯着她,如同快要燃爆的火药,浑身都散发着浓浓的烟火味。

他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翘鬓厉色,间接地口吐两字:“出去!”

白荞虽弱质芊芊,却坚强地挺直柔弱的身躯,坚定不移地说道:“不!我绝不走!”

楚义濂怒火焚心,扬起手竟要打她,她却一把握住了丈夫的手,望着他因急速瘦削而粗粝的面容,原来浮在他眼角的细纹如今居然如同刀刻留下的伤疤,她心疼的抚上他的眉眼,微泣道:“相公,你瘦苦了。”然后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她眼角的热泪落到他的手上,他抽搐了一下,使劲地缩手,她被拽地踉跄一下,扶胸咳嗽,但双目仍含情相望。他的心被触动地一颤,脸色稍霁,往后退了一步略微妥协道:“我瞧你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去吧。”

她却端起了桌上汤盅,温柔劝慰道:“相公你瘦了,脸色也枯黄了许多,你怎么不多休息几日,朝廷之事若非急政,莫不如缓缓。我给你熬了一碗乌骨鸡汤,里面放了些凝神滋补的中药,你快喝下吧。”

楚义濂犹豫了一下接过,隔着盖子谨慎地闻了闻,又放回桌上,声音僵硬地说道:“好了,你的心意我收下了,你快回去吧。”

白荞微微一笑道:“我要看你喝下才能安心。”

楚义濂心生不耐,脸色又是一变,她却叹息道:“相公,你还不肯实言相告吗?我都知道了。”

他却面露惶然之色忙问道:“你知道什么?”

她哀哀抽泣道:“我知道了你的伤情,也知道此事你难以启口。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只求你莫要自苦,你我夫妻共同面对,请医吃药,若是治不好,那又有何妨,太史公当年受重刑依然千古,相公你潜心为道,勤于国事,百年之后,定然也能如凌烟名臣一般受人敬仰。”

楚义濂静默一会儿突然仰天大笑,一副鄙夷之态,言语甚是伤人:“我看你是得了疯病,近日总是胡言乱语,这种话也能说得出口。你们女人为了争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你当真以为我这般疏离你是因为身上病痛,可笑!我只是厌倦了你整日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你只管做好你的本分,不必在我面前玩这些花样。何况你一个妾室,也配与我夫妻相称吗?你当学学夫人,将家中上下打理好,将儿女管教好,你看看云涟明神懿秀,阖宫上下无不称赞,无日即将调往东宫做殿前女官,乃是长安名门闺秀之翘楚。可你教导的女儿呢,毫无礼数,没有规矩,见了父母不行跪拜,甚至冲撞父亲,毫无仪态的痛哭,这与门外哭丧花子的乞儿有何区别,简直是丢脸至极。”

白荞大恸,震惊于他与卢氏素日别无二致的口气。他们夫妻之所以倾心相爱正是因为不受世俗之羁,心意相通,如今他却全盘否决了他们曾经的坚持。她心碎不已,痛苦万分地说道:“老爷你以前从不会这般说,你一直夸云汐天性真璞,你今日为何如此指责于她?”

楚义濂甩袖叱道:“我自己的女儿难不成也不能教管了?若你当真管教不好,不若将她送到夫人那去,让她替你管教。”

白荞恐惧地急速喘气,哀求道:“不,相公,你不能分开我与云儿。”

楚义濂面色静止如雪,冷冰如霜。

“我求你。”她颤巍巍地牵着他的衣袖求道。

楚义濂终于还是厌弃地扔开她的手:“放手!”

白荞忽感黄昏路尽,黑暗慢慢袭上她的双眼,她伸出双臂想奋力抓住两人最后一缕情丝,她跪在地上,双手环住丈夫的腰,倾尽毕生之力,哭喊道:“相公,你当真因为一点伤情就要将以往情意全部斩断,甚至不顾与女儿的血肉亲情了吗?你就这么绝情吗?”

她满脸泪痕地抬头仰视着自己今生的挚爱,他的眼中有微光流动,她渐渐地感到了希望。他缓缓俯下身子,右手触到了她的脸,她破涕为笑,然而不过一刹,他冰冷的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凶狠道:“我说过不要再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以前是我糊涂被你迷惑了心智,整日只想着与你厮守,白白地浪费了大好前途。还是夫人说得对,我楚氏要重夺太祖时期的荣耀,你不过一个布衣之女,怎比上显赫的洛阳卢氏,我看在你为楚氏添女的份上,不会休离你,你以后就安分地待在梨院里,没有我的允许半步不得离开。至于云汐,夫人本就不喜欢她,就让她留在你身边吧。记住,你只需让她平平安安地长到出阁之年便是你的功劳了,去吧!”

此话一出,白荞知道她决不可能再挽回丈夫的心了,他终于还是在仕途的诱惑下出卖了自己的本心,卢氏到底是赢了。她悲伤已极反倒流不出泪来了。

她擦去眼泪,整整衣服,淡淡地说道:“既如此,请相公赐还青竹簪。”她颔首瞧了瞧他发髻上的簪子。

楚义濂将簪子从头顶拔出扔到她身上。

她彻底死心,最后一次对他恭恭敬敬地行了夫妻大礼。他却平静地坐下,低头饮茶,随意地摆了摆手。

她决绝地离开,从此再也没有收到丈夫深情注视的目光。

她回到房里痛极反笑,望着掌中幽幽碧青的玉竹簪,遽然用力掰断,自语道:“玉竹已断,夫妻情绝。”

梨院自此再无繁盛之日,凋落地犹如冷宫一般。楚义濂的态度让卢氏正妻的权威震慑到了府中的每个角落。她心中坚守的“正义”再次得到了伸张。她虽然顾着她的贵族颜面和贤德的名声没有太过明显的打压白荞,但暗地里缩减月例,减掉人手等损事却也没少做。

除了院子里看门扫地的小厮,两个念旧情不肯离开的侍女终于也被卢氏以节俭持家为名调到了别处,如今白荞母女身边只剩下一个卢氏也看不上的哑巴丫头落春服侍了。

是日,霜雪初霁,空气被层层白雪的散发出的冷气冻得清爽了不少,天空乍晴,蓝的有些苍白,再缀着些许云朵越发显得病怏怏的,仿佛刚刚大病初愈,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楚云汐顶讨厌这样的天气,浑身懒懒的起了床。随便找了一件外衣披上连鞋也没穿就跑去窗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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