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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雪茫茫繁花尽(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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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气势的压迫之下,楚云汐好似快要坠落的朝露,濒死的幼鸟,孱弱却不屈地与她对峙:“有所耳闻。”

上官雪萸胸口不断起伏,似快要无法克制心中奔腾的怒火和仇恨,用极为凶煞的口气问道:“你父亲是楚氏嫡长子,本应袭承楚氏侯爵,但因为幽州灭獠一战,一解东北百年边患危机,因而特进封为公爵,你可知道。”

“此事曾是本朝楚氏最大光耀,但对以拓跋为首的草原联军一战,我生父却大败战死,天盛军损伤过半,致使楚氏差点覆灭。”楚云汐眼眸闪烁,有些惧怕地低声道。

上官雪萸眼睑轻压,露出一道斜斜的凶光:“我非汉人而是白獠族人,我父母均是常年生活在幽州的白獠人。我们白獠人天生个高力大,最是淳朴善良,忠厚勤恳,哪里敌得过你们汉人狡诈,故而常常被当地的汉人诱骗捕捉,驱使为奴。我们族人的土地、粮食、女人被汉人大量掠夺,弄得我们无法生存,这才不停滋扰,但也是你们汉人罪有应得。积年宿怨,终致战争爆发。你父亲不愧是天纵将才,打的我们白獠族的军队节节败退,最后军中首领被杀身亡,三十万白獠人不得不向你父亲投降。你父亲便从族中挑选了数百名相貌上等的年轻男女送至长安为奴。其中便有刚刚怀有身孕的我母亲,南下路上艰辛苦楚自不必说。她被送入宫中为奴后,偏巧不巧被分到你母亲的桐花殿中。你母亲却是个最为心慈良善之人,一向有贤德之名。”

她讥诮而笑,楚云汐不知她嘲讽之意,微微蹙眉。上官雪萸瞪了她一眼,恨声道:“我母亲自知一旦显怀,她必不能活,便索性向公主实情相告,公主殿下还算仁德,特旨放我母亲出宫,也就是那个时候母亲得知了公主与你父亲的情事。我母亲便一路流浪逃荒回到家乡,却发现我白獠人居住的村庄早已被夷为平地。你父亲放纵手下士兵在我白獠族居所烧杀抢掠,**妇女,屠杀平民,劫掠财务。七日之内将我三十万白獠族人全族屠杀殆尽,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待我母亲回去之后,只剩下一片焦土,累累尸骨,你父亲却因此荣膺加身,甚至得到了你母亲的青睐,真是滑稽。”

她激动地双目通红,既痛又恨的表情狰狞地犹如吃人恶兽。仇恨!这滔天的仇恨!这灭族的仇恨!让楚云汐如遭捶胸之痛,她连连倒退,扶着椅背才没有倒在地上。

“若她早知你父亲嗜血成性、杀人如麻、连孕妇腹中未足月的婴儿都令士兵挑出杀死,她还会为他生下你这个孽种吗?”面对着她的泣血质问,她难以置信,企图辩解,却苍白无力:“怎会有如此惨事?宫中也有白獠族奴役,却从未听闻他们说起此事。”

上官雪萸惨笑一声:“他们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要返回的故乡早已荡然无存,他们此身只能孤老深宫,或供人差役,或成为姬妾禁脔,永世难得自由,子孙更要重蹈他们的命运。你父亲便是罪魁!便是祸首!便是杀人凶魔!他活该被自己的兄弟陷害致死,而他所率领的东北军活该死在拓跋部族的刀下。”她指着她声声控诉,双目冒出嗜血红光,让她无所遁形,让她辩无可辩。

上官雪萸残忍地告诉她,她的父亲和叔叔当年被害的经过:“不错,我母亲返回故乡后,逃亡流浪了半个月,却无意间偶遇一个与你二叔长得一模一样的悍匪。那时我母亲只道是苍天有眼,给了她一个绝佳的报仇良机。那人就是楚孝濂没错,不过我母亲并不知他原是楚义濂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只以为事有巧合。我母亲用尽美色才智去勾引他,楚孝濂无勇无谋、无才无识,又好色成性,哪里抵挡得过母亲的诱惑,不就便成了母亲的裙下之臣,对她言听计从、百般疼爱。于是母亲便利用他演了一处好戏,先是令他冒充楚义濂谎报军情,导致楚忠濂惨败,死无全尸。可惜施烈及时增援,又使反间计击散草原联军,并由此发迹,成为镇守云中的督都。而后未免怀孕之事惹他生疑,母亲便独自逃到异乡将我生下抚养至七岁,才重又寻得落魄狼狈的楚孝濂,为他献上李代桃僵的妙计。楚义濂是我与母亲合力杀死,埋在梨院的门口,此事正如你所料,楚孝濂并不知情。三年后母亲病重,她本不想我再陷入其中,但为族人的报仇的志愿总要有人完成,我便接下了这一使命,跟随母亲偷偷入了楚府,母亲谎称我是楚孝廉的亲女,临终托孤。故而楚孝廉对我信任非常,这下你明白了吧。”

楚云汐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这人世间的罪恶仇怨是如此可憎、如此可怕,毁天灭地,害人害己。她悲凉地叹息道:“就是那晚母亲无意见听到了你们的话才招来杀身之祸。”

“是。”上官雪萸笑的极为轻巧,仿佛这让楚云汐痛彻心扉的惨事不过是一件玩笑而已:“当时楚孝濂本想当场将她击毙,但母亲劝阻了他,让他不如找个机会一把火烧的干净,其实不过是拖延之词,给你们个逃生的机会罢了。留下你们和落春,就是为了有朝一日由你们将真相公开,看着你们族人自杀自灭方能解我们心头之恨。白骜担着才子之名,实则最为骄傲自负又鲁莽冲动、毫无心机,否则怎会让楚忠濂不声不响地横刀夺爱,弄得一生愤懑,郁郁不娶。他自白荞口中得知真相,居然上门对质,不知死活。他自以为用信鸽给你与楚云漪通信,我们会丝毫不察。殊不知我们早已设下陷阱等着他自投罗网,于是在我们的算计之下,一代才子就这么一命呜呼,也是可悲啊。”她哀叹一声,语气中尽是嘲讽之意。

四肢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楚云汐连眨动眼皮都十分滞慢,苍白的面容上唯有呆滞恍惚的神情。她已无力将质问说的铿锵有力,只是软绵绵地问道:“我父亲身死,几万将士性命还不足以补偿你们族人,你为何又要这么多无辜的人为当年的事陪葬呢?”

这话更是触动了上官雪萸恼怒的心弦,她自知害了许多无辜之人,难道她们的命贵值千金,族人中的老弱妇孺就贱如蝼蚁。她怒极反笑,笑声十分可怖:“若我果真冷血,便应搅的中原大乱方才解恨,而我们不过让你们楚氏一族为当年的事血偿已是仁慈,你父亲灭我族人三十余万,我们不过要你楚氏几百口偿命难道也算过甚?”

楚云汐呆呆地苦笑道:“事已至此,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怪道你能写出‘岂徒丹砂红,千古英雄血’。”

上官雪萸有些感伤地淡淡笑道:“你是楚忠濂的女儿这便是你的宿命,是你痛楚的真正根源,他已身死,你身为他的唯一骨血,就只能替他承受折磨苦痛。”说着,走近靠在她的耳边怨毒地道,“我走时已听闻太子殿下下令,着禁军将玓瓅、绿妍、碧音三人处死,死后分尸,头颅悬于城门之上。”

楚云汐瞳孔骤然放大,五官痛苦的扭在一起,倒退几步,双腮鼓起,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此刻屋外已是天际变色,乌云压顶,大雪狂飘,一阵巨风袭来顶开了窗子。上官雪萸只觉眼前一花,衣衫头发被吹得狂舞,一大团五颜六色的花瓣夹杂着冰雪扑面而来,她举起衣袖挡在眼前,只听一声倒地闷响,眯着眼睛转头看时却见楚云汐仰天倒在地上,满口鲜血,衣衫上也是血迹斑驳。她美丽如冰潭的双目渐渐失神,大片大片的梅花花瓣落在她的头上、身上,仿佛一座香塚,要将她埋葬在花海之中。

她眼前浮动的色彩逐渐黯淡、褪去,变成了一片漆黑。

风渐止,屋中的花瓣还在不停落下。上官雪萸蹲了下来,凝视她紧闭的双目,伸手已探不出鼻息。她想扯出一个高兴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却麻木地无法控制。她拄着椅背打个了踉跄站起身,只感到一阵巨大的空虚,心好似被掏空了,整个人轻飘飘地如同宿醉般不知今夕何夕。

她扶着墙壁慢慢移到门口,郑重地将门掩上,掩上这埋在花塚里的楚云汐,掩上她这一世的悲辛。

走在风雪中,她忽然大笑出声,楚云汐一死到底是解脱了,但她呢,还要在这漫漫寒冬中跋涉,在孤独的暗夜中被记忆磨食。背负仇恨枷锁的人,是永远照不到阳光,永远不会快乐的。

楚云汐,若你我没有宿怨,想必会成为挚友吧。今日我你诀别,希望来世也可以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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