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尖抖动,枪花纷繁,那枪杆上的红缨也不时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伴随着难以停歇的招式,是杨清玹同样难以息止的思绪。我从何处来,我欲往何处去?我的枪风再烈能否将这天地划破,我的身形再稳能否稳得住每个人胸中本就飘荡不安的心。
一个旋子凌空拧起,人带着银枪飞旋。舞枪人纵身一跃,想要以一个漂亮的海底穿花作为收势。可他忘了自己早已体力透支,落地时很大的反作用力震得他胸口一阵剧烈的闷痛。他不由身子一歪,单腿跪在了地上。几声呛咳,紧捂着如火烧般搅动不止的前胸,杨清玹才明白自己是不堪重负了。上次被大邓踢过的地方一直还在淤青,刚才又一个人做了那么多事,现在还来舞枪,自己也的确是有点儿不知死活了。
看来我依旧争不过天,依旧是渺小而卑微的。想到这儿,杨清玹自嘲地一笑,赶紧收拾了舞台上散落的几件刀枪,回到后台自己的住处去了。
所谓的住处其实相当简单,只是一张床而已。那还是大邓小槐他们为轮流守夜预备的,如今这便是他杨清玹全部的家了。
又在后台归落整理了一阵才算基本完毕,后台没有窗户,也不知此时天色几何。看看床上,是松文前几天让人送来的干净被褥,也算得舒适温暖。现在,终于可以躺在床上歇一歇了。
毕竟不是来自普通人家,我们的清玹公子还是过得很“精细讲究”的。尽管是在这里,他也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块废旧帘幕,清洗干净后似幔帐一般围在了床边。这一刻,他正躺在自己精心设计的幔帐之中,读着几本芳苑先人传下的古老戏文。
芳苑是百年名班,家底当然有一些。氍毹自不必提,杨清玹最喜欢的还是那几本压在樟木箱底的线装古书。这些都是从前的旧戏文,有的已几成孤本了。只可惜,随着几十年来戏班数代人辗转迁徙已遗失缺损了不少。松文两年里忙乱不堪,大邓他们又识不得几个字,这珍贵的戏文几乎被弃之不顾。杨清玹是在整理箱子时无意中发现的,他竟如获至宝,替戏班仔细保存珍藏了起来。
现在,他正一本本翻看着。这其中有古版的汤显祖《玉茗堂四梦》,还有《黄鹂记》《宝剑记》等如今已难见全出的戏本。更让他惊讶的,是有的戏本里竟还有人用毛笔加了很多娟秀小字,似是想把缺失的部分补齐,可是又停在那里无法补下去了。这字他认得,应该是谢雨梅写上的。她,也很在意这些书吧。
后来,杨清玹捧着书本睡着了。不知他会不会有梦,在梦中他又能见到些什么?是不是会有谢雨梅,是不是还在舞弄那杆银枪,是不是还会听到大街上刺耳的宵禁警报声,是不是早已点亮了心中久久向往的那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