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匠是从隔壁村请来的。听说了陈光华家里的状况。就要了五块钱‘利是’,连颜料钱都不够。
陈光华回到家里第三天。上午十点。在管事大爷一声:“起灵。”的吆喝声中。父亲的棺材被表上杠子,由十几个壮年汉子抬了起来。
陈光华披麻戴孝,手里打着灵幡木然的走在棺材前。耳边是稀稀拉拉的鞭炮声。
“哭。到了该哭的时候,不知道哭了。”管事大爷往他腿上踢了一脚。
这一脚就像开启了悲伤的闸门。陈光华顿时嚎啕大哭。这一哭,不知引的路边多少看热闹的乡亲红了眼眶。
陈光华哭得两腿发软,脑袋发空。浑浑噩噩被架孝的架到了坟地。管事大爷喝了好几声:“行了,别哭了。”他也没听见。后来还是架孝的狠狠拧了他一把,他才清明了些。抬头四顾,发现不知何时来到村南山坡上。面前是一个新打的坑穴,显然就是为父亲准备的墓穴了。
陈光华糊里糊涂的望着管事大爷。要知道,陈家村所有人都姓陈,一个村子人伙着一个祖坟。陈光华这会儿脑子就是再不清楚,也知道祖坟在村西。怎么跑到村南来了?
管事大爷摆手:“甭问,先让你爹入了土。别的事以后再说。”
陈光华这时就是软脚螃蟹,没壳的虾。别说他一个半大不大的年轻孩子,就算是成家立业的男子汉,在农村,孝帽子压着头那也得比平时矮一截儿。事儿头上啥都不能说。
棺木被放进了墓坑中。管事大爷在前面走,让陈光华在后面跟着。绕着墓穴正转三圈,倒转三圈。在农村这有个说法,叫转墓。转过了墓,儿女要给先去的人烧纸。
银箔点燃,管事大爷让他去火里往外抓。陈光华脑子发空,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管事大爷急了,抓着他的手就从刚刚燃烧起来的银箔中抓了一把出来,塞进他的孝衣怀里。这叫抓财气。只许抓一次,抓的越多,预示后人以后的日子越红火。不管灵不灵,农村人都挺重视这个的。有兄弟姐妹众多的人家,还有因为抓财气打起来的。
抓完财气,烧完剩下的纸钱,花圈就没有孝子什么事了。
陈光华父亲的葬礼根本没有花圈之类的。就有几包纸铂,烧起来分外的快。
眼看着纸铂烧完,管事大爷把子孙瓦放到棺材头上。从墓穴里出来,一声令下:“埋吧。”七八张铁锹开始往墓穴中填土。眨眼间棺材上就覆上了一层黄土。陈光华心里难受的快要喘不上气来,眼泪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哭着哀求:“别埋,先别埋。还没烧玩呢。”说着就从怀里往外掏银箔。
管事大爷管了半辈子的红白喜事,最是眼硬,可见状也不由眼眶发酸。吩咐自己的俩儿子:“光武,光耀,把光华拉走。”
陈光武兄弟俩立刻上前去拉陈光华,陈光华如何能挣得过身强力壮的兄弟俩,哭道:“求你们,让我再看看我爹……”哭得光武兄弟俩也心软。管事大爷别着头不看他,连连摆手:“拉走。”
陈光华在兄弟俩的拉拽中,眼看着父亲的墓穴被一点点埋起来,最后耸高成一个土丘。管事大爷拿了他打着的灵幡,用力插在了坟头上。又用四块砖头在坟前垒了一个门洞。这是留给阴人出入的门户。
做完这一切,帮忙的就陆陆续续离开了。管事大爷走到陈光华面前嘱咐:“回去的路上一声不能哭。往回掉了泪,家里死一对。你爹是没了,还有你娘呢。啥事也得有个头,有个尾。你爹这事,到了这里就是唱戏的散了场。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家里就你们娘儿俩。你娘眼见着精神不好,日子全指望你了。你就是心里再难受,也得挺着。你要是挺不住,你家的日子咋过?”
陈光华含着泪点头:“我知道了,大爷。”
“知道就好。”管事大爷背着手在前面走。陈光华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在后面跟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
到了村口,管事大爷也就回家去了。
陈光华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家门口,透过敞开的栅栏门往院子里望。第一次觉得家里十分的空旷。明明是烈日当头,他心里却生出无比冷清的感觉。
“吃饭,我要吃饭……”突兀的尖叫,把他从混沌的思维中拉了回来。关着母亲的那个房间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碎了。披头散发的母亲,双手满是鲜血,抓着窗棂疯狂的大叫。
“娘……”陈光华心头一紧,急忙跑了过去。看见门鼻子上挂着的锁,伸手去裤兜里找钥匙。这一摸,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钥匙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看着母亲手上的血迹,他直觉的前所未有的恐惧。父亲已经离他远去,母亲绝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他想也没想,抬脚就跺向门扇。
一脸踹了几脚,才将门扇踹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