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把桐儿给连累了。
当然,她也可以耍泼。
刘秀如今正经的长辈就她一个,她闹起来了怎么都得给她几分薄面。
可她是如了意,桐儿怎么办?疆儿怎么办?
不还是他们给受着?
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曾说卫青大将军还被迫给孝武帝的宠妃王夫人送过礼。
她当时听了都不信,父亲好笑:“你以为站的高了就活的自在了?天子还有两件糟心事呢。”
她那时不懂,可是桐儿当皇后之后她懂了。
皇后已然是万人之上,可桐儿就因此而再无后顾之忧了吗?
想想卫后,想想戾太子,当年绝对想不到会叫八岁的刘弗陵得了皇位吧?
不到最后一刻,怎么能安生呢?
就是当了太后,也不见得就好了。
天家就是一场风暴的中心。
她到现在可算是看清了。
后悔让桐儿嫁给刘秀吗?
说来奇怪,倒还真没有。
她想,桐儿没有嫁给刘秀就会万事如意了吗?
不见得。
人生在世,总会有各种不如意。
桐儿如今也算得上幸福美满,她该知足才是。
因此,当她坐到郭圣通面前后,只字不提郭况和马荻的婚事,只问她的饮食起居:“年纪大了点生孩子就没那么顺当了,万万要当心。
要有一点不舒服,都得马上叫太医令。
人说医者不自医,千万不要自大。”
郭圣通一直在点头,始终插不上话。
等着母亲说的口干舌燥了,她才终于得以开口。
她看了看母亲,鼻子发起酸来:“您是想况儿和马荻得婚事就这么算了吗?”
若不是,何必这样?
可又疼儿子,到底开不了口。
这么一想,还真是叫人心灰意冷,她做这个皇后有什么意思呢?
连自己的亲人都维护不了。
权利真是个好东西。
难怪从古至今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地争着做它的奴隶。
在她眼里,在她母亲眼里,在马家眼里,这样没有回旋地步的事情,刘秀一句话就有了转机。
就因为他是天子,他主宰着所有人的未来。
她的手不自觉地在宽大的袍服里攥成拳头。
前世的她说过,她被废还有政治上的考量。
她那时想必是没有还手的可能。
而这一世,她绝不再任人宰割。
她喉间哽咽了一下,硬生生把情绪逼下去,露出明媚一笑来:“陛下已经亲自下旨赐婚了,这会马家应该都在谢恩了。”
母亲瞪大了双眼看她,她知道母亲担心什么,笑着拉过母亲来:“我没有逼陛下,我甚至说算了吧。
是他坚持,说马家和郭家结个亲不至于叫天下大乱。
他有这个底气。”
她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假设她碰着的不是刘秀这样重情重义的,而是高祖那样防发妻嫡子跟防仇家一样的,她的弟弟只怕还要被逼娶个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来让他安心。
她运气好,才能避免况儿的悲剧。
但她不能每一次都指望着命运的垂青。
她想,她要变得更强大些。
赐婚旨意送到杨虚侯府上后,这桩婚事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不管从前马家是假不同意还是真不同意,现下都得高兴起来。
天子赐婚,赐的还是皇后胞弟,又没辱没你委屈你,有什么不高兴的?
马武笑的很开怀。
马夫人也很高兴。
她不管自家夫君心底究竟怎么想,她只知道这是御赐的婚姻,哪怕将来皇后和太子栽了,新帝也没有在这上面寻马家不是的道理。
马荻最高兴,笑着笑着又哭了。
把马夫人看的心疼死了:这次可是把女儿给委屈着了。
现在好了,总算叫她得偿所愿了。
说来也真是峰回路转,听说皇后只张了张嘴,陛下就准了。
连“马家和郭家结个亲天下就得乱?”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朝臣们难道蹦出来说陛下昏庸无用吗?
自然是不能的。
从前的疑虑尽数退去后,马夫人只觉得马荻这婚事怎么看怎么好。
一天下来,脸都笑僵了。
等着隔了两日,刘旻请了湖阳长公主刘黄亲自上门求亲,马夫人的笑又止不住了。
因着马荻年纪尚小,两家说好了先定亲,等着马荻及笄了再行婚嫁。
郭圣通听着消息后,欣慰地长出了口气。
刘黄和郭圣通虽是姑嫂,但因着刘然的关系,倒真跟亲姊妹差不多。
“我原还当马武是个勇武憨直的,却不想他那心机比文官还多。
况儿又不是荒唐国舅,他就偷着乐吧。
还装模作样地不同意,不就是着急摘清自己。
想着让人说一句他是被逼的,等到将来受你福荫的时候想必又是当仁不让的。”
郭圣通听着听着就想笑,有心说一句武将者大都铁骨铮铮,不会做这种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事。
但想了想还是咽回去了,大姑子掏心掏肺地站在你这边谴责人,没得败她的兴的。
于是,她说她听着,时不时还应声是。
刘秀回来后见她笑意浮在脸上落不下去,还当是为郭况的婚事高兴。
他垂眸笑了笑,灯影稀疏地落在他脸上,遮去他眼眸深处的情绪。
他自然知道马家害怕什么,也知道桐儿背着他在做什么。
但是他不在乎,他不是相信自己有足够的掌控力,而是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待他也有真心。
为了不让这份真心流走,只是成全自己的内弟,算得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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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武十二年秋七月,威虏将军冯骏拔江州,获田戎。
九月,辅威将军臧宫拔涪城,斩公孙恢。
冬十一月戊寅,吴汉、臧宫与公孙述战于成都,大破之。述被创,夜死。
是岁,九真徼外蛮夷张游率种人内属,封为归汉里君。
省金城郡属陇西。
参狼羌寇武都,陇西太守马援讨降之。
诏边吏力不足战则守,追虏料敌不拘以《逗留法》。
横野大将军王常薨。遣骠骑大将军杜茂将众郡施刑屯北边,筑亭候,修烽燧。
半年时光就这么一晃而过了,十三年春正月庚申,大司徒侯霸薨。
新年伊始,便逢着了丧事,终归是叫人心情不好。
但郭圣通已是将近生产,刘秀怕叫她悲切太过伤了身子,让她未过门的弟媳马荻时常进宫来陪她说话。
年轻女孩子,总是格外有生气,常逗的郭圣通捧腹大笑。
而刘鸾就是被笑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