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其他人或动物声音变黑的,是坏的,是不好的——她在还没有学会“绝望”和“痛苦”这两个词汇之前就已经切身感受到了它们的含义,那么,在这个年仅四岁的小家伙的脑子里,她自然而然地认为“不能让别人也有这种感受”。
所以欺负别人和小动物的,是坏人。
与之相反的,是好人。
尚不及垂发之年,已能辨善恶。
若是让现在一些正为自家孩子的暴力任性举动而头疼苦恼的家长们知道了,还不知会怎么羡慕。
他们会想,这孩子多么懂事,多么乖巧,养起来又是多么省心。
想要收养乔屿的人家也这样想。
幼年缺乏父母亲人关爱的小孩子,要比同龄人更为敏感脆弱,他们的“自我中心”和被娇生惯养孩子的“自我中心”是不一样的,同样是自私,前者是基于“我缺少,所以我更贪婪,更害怕失去”,后者却是认为“我天生就该有这些,所以给我更多”。
于是来到孤儿院的大人们有不少人一眼就看中了乔屿。
是个女孩,长相伶俐可爱,安静不吵闹,很有礼貌,还会主动给人倒水,只是有些害羞和内向,问题不大,反而更惹人怜爱了。
他们蹲下来问乔屿:“你愿意和我们回家吗?”
彼时乔屿已有七岁半,但依旧小小的,无措地看着大人们伸出的手。
她试着相信过,试着告诉大人们,“我可以看见声音”。
第一句话说出来他们通常都会笑着说:“傻孩子,那是听见声音,不是看见。”
然后乔屿犹豫着,执着地说:“我可以看见声音,它有颜色,我可以看见颜色。”
接着大人们原本在笑着的表情就会僵住,他们会看向院长,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眼神乔屿却是能懂的。
她知道他们在无声地问:这个小孩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于是之前还对着乔屿友善和蔼的大人们讪讪地笑着,退却了,他们其中的一些人(多半是阿姨)并不介意,依旧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但乔屿却主动退后。
她觉得自己需要“同类”。
只有同类才能相信她,理解她。
孩子的世界简单又清晰,听故事时总要问“谁是好人”、“谁是坏人”,玩游戏时“他帮我,他就是好”,“他不带我,他就是坏”,乔屿没那么极端,但她知道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可以看见,包括院长奶奶,尽管她嘴上总是顺着乔屿的话说下去,可乔屿能看见谎言的颜色。
淡黄色的,一闪一闪的。
是善意,但也是谎言。
乔屿在孤儿院长到九岁,见识到了新的颜色。
隔壁新开了一家书店,店面不大,打理它的是个中年男人,经常搬着板凳坐在门口。
他很喜欢小孩子,会对他们笑,给他们糖果,把他们抱在怀里念故事。
有一天乔屿看见了他。
她抬头望着男人,而男人眼里流露出了惊喜。
他伸手招呼:“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是亮的,亮粉色,里面混杂着一些很暗的橙色。
再一晃眼,色彩消失,乔屿看见的还是那张充满了善意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