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斯握住他那满是老茧的手,跟着起身。联邦军的资深士官,在军队至少待了八九年。纵使联邦军队在体制机制上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上了战场,尤其是在直面生死的时刻,军旅生涯所铸就的性格,比起战时应召入伍的新兵,要更加的刚强和坚定。
“或许,还没到说死的时候……不拼一把,怎知做不到?”魏斯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的双枪上了膛。
资深士官这边连声高呼:“各组集合,带好伤员,准备突围!”
诺曼战舰还未投入战斗,那乌云压顶的气势就已经让战场形势发生了变化:突袭者的斗志和信心受到动摇,诺曼人则是士气大振。就在这个转折点,魏斯领着第7分队幸存的战士,在第14分队各组官兵的接应下,开始了一段亡命狂奔。刚一开始,诺曼人因为士气的提振,思想稍有松懈,压制火力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利用这个转瞬即逝的机会,战士们以微乎其微的代价成功撤出了阵地,进入了在那片平平无奇的田野。这里,还有诺曼人的不少残兵,成片的杂草显现出饱满的秋色,穿过田野,就能抵达那条沙土路,第14分队的多数战士在那里撑起了一条掩护撤退的宝贵生命线。
这一次,在穿过田野的过程中,魏斯不怎么需要应付诺曼士兵,他不时地放慢脚步,一边警戒,一边招呼同伴们:“走走走,快点走!”
眼看那条沙土路近在咫尺,侧边方向,诺曼人朝这边田野打出了几发红色信号弹——因为使用的燃烧剂成分不同,他们的这种红色是红中带黄,跟联邦军使用的红色信号弹有很明显区别。这红色信号弹一落下,魏斯望见诺曼战舰上炮焰闪烁,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到来了,急忙大呼“趴下!隐蔽!炮火!”
最后一个词还没说完,那可怕的尖啸声已经袭来。田野中,撤退者没有堑壕可以隐蔽,即便趴在地上,也随时受到爆炸冲击以及各种弹片碎块的威胁,而那些未死也未撤走的诺曼士兵,此刻也跟他们一样陷入了濒死的绝境,有的人受不了这种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摧残,疯了似地爬起来狂奔,也有人越怕越不敢动,至死都紧紧趴在地上。
敌人的巡洋舰居高临下,用炮火夷平这片田野只是迟早的事情,更要命的是,它有三组双联装主炮具备射界,可以轮番展开轰击,再加上十多门中口径火炮,几乎没有炮火间隙可供魏斯他们起身快跑。
这样死去,也算是战死沙场,无所遗憾了……
魏斯抱着必死之心,等到死神挥下镰刀,然而,神奇的命运又一次降临在这群勇者身上:从天而降的炮火突然停止了,两艘诺曼战舰拉响了凄厉的防空警报声,接着,诺曼人在斯利恩的各处防空阵地也都响起了警报声。
魏斯抖了抖满头沙土,爬起来一看,只见一群蓝灰色的战鹰从高空呼啸而下,向诺曼人的战舰发动攻击。
资深士官也还活着,他激动的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叫道:“天啊,是我们的飞行部队!他们赶来了!”
魏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那架捎信的红隼,离开这里也就半个多小时。就算它一脱离诺曼人的无线电干扰区就将报告传递回去,联邦军飞行部队从各处机场起飞,跨越数百里来到这儿,这点时间怎么够?
眼前这些对诺曼战舰发动攻击的战机,涂装跟以往常见的联邦军飞行部队稍有不同。魏斯突然意识到一种合理的可能:获知游击先遣队将在晨雾的掩护下突袭斯利恩,联邦军便将飞行航母部署到战线附近,它们的位置比战地机场更加靠前,出动舰载机的速度更快,各种因素叠加在一起,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飞抵斯利恩上空。之前在医院修养时,他从尼古拉口中听了些只言片语,大致知晓有这样一支精锐的航空力量存在。相较于陆基战机,联邦军飞行航母所搭载的舰载机,体型要略小一些,但它们搭载的炸弹并没有缩减规格,而是以牺牲航程为代价确保了攻击性能。在空战方面,只要丢掉负荷,这些舰载机较陆基战机更加轻快、灵活……斯利恩城内的滚滚浓烟,制约了残余防空火力的观测瞄准,同时也对联邦军战机的空袭造成了不利影响。于是,第一波空袭与诺曼人的防空,迅速成为战机对战舰的搏杀。
这战局的发展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给人们带来了心脏难以承受之刺激。魏斯没有忘记此刻的处境,连忙招呼战士们:“所有人,迅速向前!”
大群联邦军战机的到来,把诺曼人的注意力从地面吸引到了天空——区区几百个突袭者的性命,哪有两艘飞行战舰乃至斯利恩的航空设施重要,诺曼人但凡还能使用的火炮,几乎都昂起炮口对空射击。就这样,被暂时遗忘的第7分队幸存者们相互搀扶着走过了这段差点让他们尽数殒命的路程。到了沙土路,魏斯让伤员先撤,自己带着第14分队的部分战士担当后卫。阳光下,他展开一棵被拦腰炸断的树干旁,默默注视着转换了重心的战斗。那些蓝灰色的联邦军战机仿佛是一群优雅的战斗精灵,时而高速俯冲,时而盘旋拉升,时而投弹、时而扫射。相较之下,两艘诺曼战舰成了被斗牛士戏耍的公牛,它们拼命反抗,大大小小的火炮不断朝外喷吐火舌,依然改变不了接连挨炸的命运。那艘吨位较小的巡防舰,无论装甲防护能力还是舰体构造,都无法承受重磅炸弹的侵袭,也许只是一发命中,舰艏和舰桥就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而那艘巡洋舰要皮实一些,挨上两三发也未必致命,但没多挨一下,离毁灭的结局便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