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老友相聚,沙发茶水是少不了的。喝着下火车之后的第一口热茶,魏斯缓缓说道:“在洛林发生这种事情,我个人觉得非常遗憾,也非常意外。在议会选举过程中,我们就是按照正常的流程报名参选,连竞选宣传单都没有印。我想,我得到的选票,大部分是索姆索纳斯民众投的,另外我们组建了洛林工业者联盟,在这个商业性的组织里,成员相互投票,应该不违规吧?”
布鲁克斯笑着答道:“不,当然不。”
“在我获得议员资格后,开始有人在我耳边夸赞其他议员,我不知道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在我心目中,议长应该是有胸怀、有智慧、有品性的,而这些受到夸赞的,有的确实如此,有的却有着不好的传闻,各种花边消息。我们不可能花力气去甄别这些事情,所以,我把票投给了我们的一位同伴,但他并没有当选议长,这应该不违规吧?”
布鲁克斯摇头表示这很正常。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魏斯摊开手,其实这话刚才已经对督察员们说过一遍,布鲁克斯把自己找来,应该不是想亲自听一遍。
布鲁克斯没有继续兜圈子,而是说:“其实找你来,还想聊聊跟这案子无关的一些事,比如说你们的洛林工业者联盟,你们运营的运河和矿场,特别是新发现的那个星源石矿。”
“它现在运转正常,矿管部门派了专门的监管人员,军方也派了部队来,如果您觉得不放心大,可以增派人手。我们能做的就是确保每一块矿石最后都交给联邦政府,由专门管理这种矿产的机构将其提炼出来,使得每一份星源石都能够用于国防建设。作为退役军人,我们还是可以保证。”魏斯坦然道。
布鲁克斯说:“问题不在于你们,这些星源石具有特殊的战略意义,无论战时还是平时,总有很多人打它的主意。在联邦,有人专门盗卖星源石,当然是卖给外国人。他们手段很多,以高价收购的方式唆使矿工夹带,贿赂或是威胁、胁迫矿场管理者,等等。我觉得我有义务给你提个醒,要小心那些人。说起来,你们要是将这个矿的开采权交给政府就好了,虽然利益方面有所减少,但省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听完这话,魏斯确实有点后悔,因为最初做那个决定的时候,他们没有考虑到这个层面,而是从商业发展大局出发,联合矿业公司正需要这样一个打响品牌、做实基础的契机,所以大家一致同意争取开采权,由政府垄断收购。这样不仅人员、设备有运作效益,其中的差价也可以让他们继续运转和发展。事到如今,再去逆转当初的选择不是不可以,但从各方影响来看,都是得不偿失的。既然干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制定更完善的管理制度,合理分配内部权限,相应地形成制衡,避免某些人受外力影响而出现布鲁克斯所说的那种情况。
思量片刻,魏斯问布鲁克斯,能否跟战争时期一样,由联邦相关部门派遣情报员,布设情报网,在出现不正常情况的时候提前预警。
布鲁克斯笑道:“这是个好主意,我会跟上级请示的。如果有足够的人手,我们可以派一组人去……这事你知道就可以了,别人千万不能知道。”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魏斯试探着说道,“我不需要知道谁是情报员,毕竟从战争时期的情况来看,我也不是那么绝对可靠的。有些事情,有些情感,会对我的判断造成羁绊。你看,如果敌人把我的家人抓了去,胁迫我每个月偷偷提供星源石矿石,我能怎么办?保不准也会做错事吧!”
布鲁克斯笑得更欢了,他告诉魏斯,派情报人员纯属笑谈。情报部门既不是人力无限,也不是无孔不入。联邦政府既然已经对每个星源石矿场进行了严格的管制,还请军队驻防,情报部门是没必要介入的。安全监察部的防线比情报部门更加靠后,通常是在有人做了坏事之后才会介入。
紧接着,他又将话题转到了洛林工业者联盟的组建和运作上:“你牵头组建的洛林工业者联盟,正在实施一个会庞大的运河拓展计划。通过这个计划,可以让洛林的河运效率提升不少。此外,通过建立运河工业区,将零散的工业整合聚拢起来,形成规模效益,提升技术水平。从短期来看,投入很大,付出很多,未必那么快见效,但只要三五年。你们这个工艺必然会相当的有竞争力。”
魏斯表示以上属实。
“那么从严谨的角度分析,会对你们的意图有更深层次的揣测……你们究竟是为了单纯的商业利益,还是隐藏着某些政治诉求。比如说,让洛林变得更加强大,更具有独立性?比如说,利用某些契机为洛林争取更多的自治权?”
魏斯听懂了他的意思,这是一个发人深省的思考方式,他没有紧张,也没有惶恐,但背后确实有股寒意。他想了一会儿,回答说:“我们联盟的自由精神不是说某一个地区、某一群人要享受特殊的自由,而是众人皆平等。您很清楚,战争时期,诺曼人怂恿洛林人建立独立的国家,但多数洛林人都以实际行动抵制,使得他们没能得逞。既然那时候都没有独立,为何会在战争结束后,在和平年代去追求不切实际的所谓独立自主?我们在一艘船上,这艘船有些地方锈蚀,动力不是很强,难道这就是我们将船拆开来做成一些小船独自划走的理由吗?”
“你说得很好,真正的自由精神无关政治。以你的眼界和胸怀,是不太可能去追求不切实际的区域独立,可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这样想。就说洛林独立这事,战争时期,我们花了不少精力去跟踪线索、搜集证据,有些人出于对联邦政治体制某些弊端的不满,或是为自己谋求更多的政治和经济利益,通过跟诺曼人合作来推动洛林的独立。这些人在战争结束后,大部分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有些人藏得更深,把对自己不利的证据销毁了,他们始终是威胁洛林稳定的因素。”
布鲁克斯说到这里,魏斯恍然大悟:自己的行为虽然是积极阳光的,却有可能在若干年后让洛林具备跟联邦政府分庭抗礼的能力,不经意间成了联邦政府需要重点关注的人。想通了这些,他苦笑道:“好吧,我理解你的意思了。我需要配合你们的重点关注,同时也需要对自己做好监管——不论精神上思想上还是行为上,都不能有任何的放松。对吧?”
对于魏斯的反应,布鲁克斯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他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你明白就好!洛林的安全监察事务,目前暂时由我负责,在今后一段时期,我们还会经常打交道,希望我们能够永远像今天这样,相互理解、相互认可。”
魏斯当然说好,可在心里却嘀咕着:人和人,有时是相见不如怀念,有时是再见不如不见。布鲁克斯先生,咱们能不再见么?